蕃瓜弄新生记｜这里人情味浓厚，我从来都不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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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2023年夏天，上海市中心，蕃瓜弄小区的居民即将与家园暂时道别。

这是他们居住大半辈子的地方，有人见证了从苦难到重生，有人经历了从辉煌到落寞。

解放前，蕃瓜弄低矮窝棚相连成片，被称为“滚地龙”。1965年前后，政府出资在此建起全市第一个五层楼的工人新村。

但随着城市发展，老小区常见的小梁薄板、厨卫合用等问题日益凸显，风光一时的工人新村已然跟不上时代脚步。伴随着上海城市更新迈入新阶段，蕃瓜弄也在2023年迎来旧住房改建（拆除重建）。

7月中旬，居民就要正式搬迁了。在此之际，澎湃新闻推出“蕃瓜弄新生记”系列报道，记录居民的不舍和憧憬，旧改的不易与不懈。本篇关注曾在蕃瓜弄长大、几经辗转又回到这里工作的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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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蕃瓜弄是个人情浓厚的地方。”上海的蕃瓜弄小区里，每位受访的居民在临别前，都会有这样的感受，包括“90后”的吴影。

吴影32岁，从小就住在蕃瓜弄，由爷爷奶奶带大。2016年，为支持北横通道大动脉建设，他们家其中一套小房子被征收，新房分到了远离市中心的青浦区。但很快，家里老人觉得住不惯，又搬回嬢嬢（爸爸的妹妹）早年在蕃瓜弄买的房子。

在蕃瓜弄，吴影上完了幼儿园、小学，成年后几经辗转，又回到这里成为一名社工。

此次旧住房改建，吴影一次次和居民沟通、谈心，帮助大家解决问题。蕃瓜弄这片土地，亲人、邻居给予她的爱护，她又以另一种方式反馈回去，传递给更多人，仿若一种“轮回”。

以下为吴影的故事：

“我工作的地方，原先是我的幼儿园。”今年32岁的吴影，如今在蕃瓜弄居委工作，这里原是她小时候的幼儿园。

吴影从小在蕃瓜弄长大。2002年以前，他们住在小区靠近天目西路高架桥的房子里，一家五口人住在一起。

当时套间分为甲、乙、丙三间，他们五人住在丙间，甲乙两间是另一户人家的房子。丙间隔成大小间，她和爷爷奶奶住在里面的大间。房间的小窗正对人行天桥，半夜能听见天桥上有人大声唱歌，伴随着一旁高架桥上“哐当哐当”汽车开过的声音。

2002年底，吴影的嬢嬢有一套徐汇区的房子动迁，为了离父母近，嬢嬢用补偿款在蕃瓜弄另外买了三间相连的房屋，加起来有96平方米，一大家人住到了一起。

之后，吴影家那套毗邻高架桥的“丙间”小房子被出租了。直到2016年，为支持北横通道大动脉建设，蕃瓜弄沿天目西路的八幢房屋被征收，吴英家也因此分到位于青浦区的新房子。但在青浦住了一段日子，爷爷奶奶便觉得住不惯，嚷嚷着要回蕃瓜弄。于是，他们又搬回嬢嬢买的房子里。

这么多年，“蕃瓜弄”三个字，一步步成为他们关于“家”的寄托。

奶奶做饭很好吃，家里早、中、晚三餐，都是她做的。偏上海本帮菜口味，红烧肉甜丝丝的。每天饭点，爷爷奶奶都会喊吴影回家吃饭。

吴影爷爷奶奶的合影。受访者供图

“我爷爷和奶奶感情很好。八十多岁的人了，现在爷爷看奶奶眼里都有爱意。”得知搬迁的消息后，她拉着爷爷奶奶去门口照相，奶奶看镜头，爷爷看奶奶，一起对着她比了个“耶”。现在，爷爷每周还会骑电动车带奶奶出去买菜，买一次够家里人吃三天，顺便带奶奶兜兜风。

从小在这样的氛围里长大，吴影对这个世界有了更多信任，也想去帮助更多人。在她看来，蕃瓜弄是个特殊的地方，“人情味浓厚，我不想离开这里，从来都不想。”

毕业以后，吴影做过导游、幼师。后来她注意到蕃瓜弄的社工招聘信息，决定试试看，“我还是挺喜欢和人接触的。之前和小朋友交朋友，现在是和邻居们。”

吴影爷爷奶奶年轻时的合影。

于是，吴影把工作“搬回”成长的地方，成为家门口的一名社工。

从前，她在这里长大，放了学，和同学去小卖部里买炸薯条、冰淇淋，再到香樟树下乘凉、打闹；如果爷爷奶奶来不及接她，就喊邻居帮忙，自己也能放心跟着走；早上上学前，先去从前的“李海饭店”（今已拆除）吃个早饭，再打着哈欠去学校。现在，她又可以像从前一样早起，步行上下班了。

做社工经常要和居民沟通。“我还挺享受和大家相处的过程，让他们慢慢信任我，打开心扉。”吴影说，这次旧住房改建，有一户阿姨最初拒绝谈判。

“后来我好不容易在她家门口碰见她了。我跟她说，阿姨，你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挑一个你觉得安全的地方，去一个小房间，就单独我们两个人。”阿姨愣住了，点点头。

吴影等来了一次和阿姨促膝长谈的机会。聊完后，她才得知，阿姨之前在别的地方经历过一次动迁，施工队未经同意把家里弄得一团糟，不能住人，因而对拆迁有了心理阴影。

吴影又耐心将旧改方案拿给阿姨看，承诺尊重居民意愿，不乱动房子，给足补贴，原拆原还，这才解开对方的心结。最终，阿姨所在的楼栋，也成了较早“整栋楼签约”的居民楼。

一次次和居民打交道，让吴影觉得自己更加了解“人”，明白如何与人相处、懂得人情世故。

“我们的邻居还是好人多。”她提到，蕃瓜弄有一位九十多岁、行动不便的老人，楼下邻居每周都陪她去看病，不求回报。

吴影有些感动，“蕃瓜弄里都是老邻居。那位伯伯（邻居）自己有儿有女，不愁衣食，又不图他（老人）什么，因为是老邻居，想帮一把。”

蕃瓜弄居民欢天喜地告别旧居。澎湃新闻记者 林子尧 图

如今吴影希望，蕃瓜弄这片土地，亲人、邻居给予自己的爱护，她能以另一种方式反馈回去，传递给更多人。

等待新居落成的这几年，家人要回到青浦住了，吴影将在蕃瓜弄附近租房，继续做好社工工作。拆迁前抽签，他们一家三户抽到了不同单元的房子。“但也没关系，我们每天总会回爷爷奶奶家吃饭的。”她憧憬着未来，就像等待着回巢的候鸟一样。

（吴影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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