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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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创办“上海大世界”闻名的旧上海富商黄楚九，其产业曾遍及上海滩。就像当时流传的那句话：黄楚九的生意，七十二行他占了三十六。然而，并不是所有生意都能顺风顺水，在黄楚九涉足的所有产业中，利润最大的是金融业和地产业，但风险最高的也莫过于此。

黄楚九办银行，起因是他与人合伙开办上海夜市物券交易所。为了便于收付清算，随后又决定自办银行。1921年8月10日，上海日夜银行在一片吹吹打打声中闪亮登场，当天的开业广告也是夺人眼球：“24小时昼夜营业，任意金额均可开户，不问行业，童叟无欺”。怎么个“任意金额”“童叟无欺”呢？黄楚九自有妙招：他让人找了些小孩，每人发一块大洋，让他们到银行开户存进，过会又去取出，如此存存取取，弄出一副业务繁忙的样子。这幕活剧，套路虽然简单，但效果立竿见影，一些看热闹的来了也把钱存上了。

为营造气氛、拉动业务，黄楚九还动员他名下所有职工都来日夜银行存钱捧场，就连在大世界里唱戏的艺人也不放过。当然，靠熟人存款毕竟杯水车薪，黄楚九心里也清楚，日夜银行吸引不了大客户，惟有争取更多小客户、吸纳零散小钱，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如当时名中医陈存仁所说：黄楚九的银行日夜营业，客户多是来上海大世界游玩的赌客，还有数以千计的“野鸡”，她们的收入全靠夜间，而且认为大世界是大事业，日夜银行很可靠。为了拉拢储蓄存款，日夜银行除了厚给利息之外，还附送大世界门券，因而许多散户都去开户。

用现代营销学的说法，日夜银行这是细分人群、精耕市场，实行差异化生存的策略。为了和其他银行竞争，黄楚九也是绞尽脑汁，如在推广游览储蓄项目时，即以赠送大世界门票为手段，以吸引更多储户前来存款。此外，符合条件的储户还可享用半价出租的“纯铜坚固新式保管箱”。

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上海大世界每日灯红酒绿、歌舞升平，日夜银行和夜市物券交易所则从早到晚，生意每时每刻。三者联动下，无论白天、黑夜，财源滚滚而来，这也让黄楚九感到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没多久，日夜银行开出浙江路分行和虹口分行，并在大世界内设存款游览部，这也是黄楚九一生事业的巅峰了。

然而，银行存款多固然是好事，但吸收到的资金必须要有出路，以钱赚钱才能真正赚钱。于是，黄楚九将目光投向了房地产业。上海自开埠以来，地价不断抬升，捷足先登者如沙逊、哈同、嘉道理等外商个个发了横财，国内地产商程谨轩、周湘云等也都由此暴富。当时的很多银行，如谈荔孙掌管下的大陆银行也在南京路、虹口等地投资建造了大批房屋。在此引领下，黄楚九也不甘寂寞，他将日夜银行的大量款项投向了地产业，并在浙江路、宁波路等处兴建了大批楼房。

千算万算，时代难算。正当黄楚九以为自己能大捞一把时，1929年世界经济大危机突然爆发。在此冲击下，上海市面百业萧条，新屋卖不出去，店面也乏人承租。当时，不要说黄楚九这种新玩家，就连老牌的哈同、沙逊等都为之焦头烂额，谈荔孙投资的大陆商场更是损失上百万元之巨，差点将大陆银行拖垮。

房地产业能让人迅速暴富，但资金链一旦断裂，那几乎就是灭顶之灾。为了缓和局势，黄楚九拉拢义兴钱庄等组成万春银团，把自己所有的地产契据作为抵押借款后垫入日夜银行应付日常提现。然而，万象银团并没有回春的暖意，索债之风反而更为猛烈。相比其他银行，日夜银行还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就是和同业没有往来。之所以如此，主要因为日夜银行并未正式注册，其他银行也嫌其夜间营业作风不正、储户又多是底层大众，更有人暗指其为“野鸡银行”。因此，日夜银行陷入危机时，沪上财团基本袖手不理。走投无路之下，黄楚九只得请求上海滩大亨黄金荣出面帮忙，后者借款几次后成了最大的债主，这也为大世界落入黄金荣之手埋下伏笔。

1930年底，日夜银行爆发挤兑事件，黄楚九疲于应付之下，最终焦虑成疾。1932年1月19日，一个催款电话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据说，黄楚九在接完电话后急恨交加，当晚即告去世。消息传开后，储户更是如潮水般前来提款，但此时日夜银行早已大门紧闭，黄家产业也随后被接管清算。此时，势力大的投资人、借款人在幕后博弈分赃，无依无靠的储户们只能干等，默默承担损失。

据报道，日夜银行所欠存款近400万元，但黄楚九所遗现款仅4万余元，差额巨大。鉴于日夜银行并未注册而只能算无限责任公司，理应由黄家及合伙人负最终责任，但后者集体喊冤，声称日夜银行从未发过红利，股东会、董事会也数年未开，他们只有股东之名而无股东之实，承担无限连带责任显失公平。最终，清偿责任暂由黄家承担。

1931年6月18日，法租界会审公廨对此案做出裁决：中西药房、温泉浴室虽已出盘，但前者系分期付给，后者尚未收齐，不得已向上海银行商借15万元，先给储户发一成之数。至于黄家其他遗产，待变价后再行发还。此后，上海大世界被黄金荣接手，中法大药房因系股份公司性质而未列入查封范围，黄家其余产业或转让或拍卖，日夜银行的众多小储户们在拿回一成半存款后，就没有然后了。（金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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