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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冉见他没有说话，又问：“一会儿吃完早点，我想去城中买些东西，你同我一起吧。”
时逾白没有拒绝：“好。”
太华城中，昌明如旧，虽是冬日，街上也是热闹非凡。
宋冉拉着时逾白的手，直接去到城里的布庄。
布庄老板瞧着两人，不由艳羡：“这位公子可真是有福分，能娶到这天仙一般的娘子！”
时逾白闻言，看向不远处正挑选布匹的宋冉，冬日的阳光熹微，可落在她肩头，却显明媚。
其实，她除了狐妖之外，言行举止与凡人女子也并无不同。
直到宋冉挑好了布匹走到他面前：“长舟，你在看什么？”
时逾白回过神，低头就看宋冉怀里的都是一些男人用的深色布料，他忍不住问：“你买这么多深色布做什么？”
宋冉看着他的眼中明亮异常：“只剩五日了，我想在这几日亲手给你做几件衣裳。”
时逾白心神微动：“那你自己呢？”
宋冉甜甜一笑，眉眼宛如星辰大海。
“我当然也要，不过，我要你亲手送给我。”
说完，宋冉又拉住他去到胭脂铺。
时逾白并不会看这些胭脂水粉，只随意挑了两件，却看宋冉欢喜不已。
“这胭脂不过是人间俗物，你们妖也需要？”
宋冉听罢，摇头：“妖自然不需要，但你的妻子需要，你不是希望我是人吗？”
时逾白一时哑然，看向她的目光越发复杂。
如若她真的是人，其实他倒觉得这情劫可度，只可惜，她是妖。
买完东西后，宋冉跟着时逾白一前一后出了店。
可走了没两步，宋冉抬眼就见林婉跟着她兄长林谢从对面一家医馆中走出，朝这边而来。
林婉也看到了她，两人四目相对。
宋冉下意识挽住时逾白的胳膊，唤道：“夫君。”
第八章 人才喜欢欺骗
一时间，周围一片寂静。
时逾白剑眉微蹙，就要将宋冉拉开。
宋冉却握紧了他的手，凝神传音给他：“你不想要妖丹了吗？”
时逾白听到此话，只得跟随宋冉离开。
身后，林婉看着两人离去，目光寒凉。
一旁她的兄长林谢更是气得脸色发青，抬脚就要追上去，却又被林婉拉住。
“哥哥，那女子是狐妖，长舟定然是被她迷了心智，我们定要救他。”
林谢脚步一顿：“如何救？”
林婉眼底闪过一抹寒芒，只道：“狐狸怕火！”
洞府中弥漫着一股寒意。
时逾白甩开宋冉的手，声音冰冷：“还有五日，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宋冉手一空，眸中浮漫出一抹苦涩，喃喃道：“我们妖从不食言，只有你们人才喜欺骗。”
时逾白听闻此话，只觉她是在映射自己。
“我从未食言于人，是你自己一直将我当成前世恋人。”
宋冉抬眼看着他那熟悉的眉眼，眼尾发红，只说了一句：“我说过，我没认错。”
随后，便一个人徒步走了出去。
时逾白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桌上买好的布匹，道不明的情绪在心中涌现。
宋冉出去后，不自觉来到极仙洞。
她看着娘亲留下的冷清洞府，自言自语：“娘，女儿想你了，若当初我与你一道成仙，如今可否不受这情爱之苦？”
空荡的洞府，没有任何回应。
宋冉仿佛早已习惯，走到不远处的酒窖，拿出一坛酒，仰头喝着。
不知过了多久，醉酒迷茫之间，宋冉看见时逾白一身白袍朝着自己走来。
她眼底一酸，踉跄着起身，抱住时逾白，嘴中喃喃道：“南星，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听见南星这名字，时逾白不由皱眉，他低头深深地看着宋冉：“我叫时逾白！”
宋冉却像没有听到，一遍遍唤：“南星……”
时逾白见状一把将其抱起，放入卧榻之上。
晨曦微露，晓色轻寒。
宋冉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时逾白怀中。
忆起昨夜之事，她忍不住伸手轻抚着他俊朗的眉眼。
见他没有醒，宋冉轻轻地吻过他的额心，而后才起身离开。
等她走后，卧榻上，时逾白缓缓睁开眼，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神色复杂。
一切如常。
宋冉准备早点，两人同坐一处吃饭，似平常夫妻一般。
“今日，我们去何处？”时逾白出声问道。
宋冉笑看着他说：“凡间女子都会见夫君的亲人，我也想看看你从小生长的地方。”
时逾白本想拒绝，抬眼对上她明亮的双眼，不知为何还是应了下来。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昆仑山脚下。
宋冉是妖，不能靠近，只能远远眺望。
只见，昆仑山上仙雾弥漫，仙泽鼎盛，气势磅礴。
“不亏是仙家之地。”宋冉喃喃说着，余光看向身边时逾白。
她想长舟在此地修道，确实比和自己在一起好，比前世做人好……
“现在，我放心了。”
时逾白闻言，看向她，不知她此言何意。
宋冉望着他眼神灼灼，继续道：“若你来日得道，可还能记得我？”
时逾白没有迟疑：“会。”
宋冉嘴角微扬，伸手抱住时逾白，一字一句：“记住，我叫宋冉，锦绣的锦，大梦的梦。”
锦绣大梦一场空……
日落，两人回去。
行至半路，时逾白忽然停住了脚步。
“我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办，你先回去。”
宋冉深深看了他一眼，到底没有多问，点头答应。
然她并没有走远，隐藏暗处，没多久，她就看到时逾白走至涂山脚下。
而林婉正等在那里。
第九章 她等不及
宋冉一言未发，黯然离开。
时逾白回来的时，天色已沉。
宋冉在灯下缝衣，见他回来，说道：“我笨手笨脚，也不知剩下几日能不能缝制出一件衣服。”
话音刚落，时逾白走上前，声音凉薄：“她等不了七日了。”
宋冉手一颤，针瞬间扎破指尖，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你若现在把妖丹交出，我会补偿你。”时逾白又道。
宋冉听罢，缓缓抬头看向他，眼中闪过一抹凄凉：“如何补偿？”
时逾白一怔，一时之间回答不出。
宋冉紧紧攥着手里还未做完的衣服：“林婉可知我万年修行不易，可知拿我妖丹视同窃取？”
“她只想活！”
“我也想！”宋冉一下起身。
时逾白剑眉为促：“你是万年狐妖，没了妖丹，还可保命。”
宋冉望看着他冷峻的面目，眼眶泛红，一句话也说不出。
时逾白朝着她走近，低头望着她：“不要逼我！”
宋冉将心底苦涩压下，许久方回。
“你再答应我最后一件事，我便把妖丹给你。”
“何事？”
“你对我说一句，等我，我会回来娶你。”
这句话，是南星死前所说，宋冉一直记得。
时逾白沉默了片刻：“等我，我会回来娶你。”
一滴清泪从宋冉眼里悄然滑落，眼前人，音容不改，但眼中再寻不出当年情意。
罢了，人心易变，强求又能如何？
当年欠他一命，现在权当还他……
宋冉闭目，捻手成诀，眉心一朵妖艳红花显出。
她的身体悬于空中，胸中红光骤起。
一时涂山天色巨变，狂风肆意，山间万灵呜咽哀鸣。
时逾白就看到一颗透红妖丹缓缓从宋冉身体浮现，离体那一瞬，宋冉满头墨发，寸寸成雪。
他心底骤然一痛，就看宋冉狼狈跌落在地，一头白发妖艳异常。
宋冉费力抬手，将妖丹递到时逾白面前：“从此以后，我就不欠你了，拿过妖丹，你就走吧。”
时逾白对上她赤红的双眸，心口莫名一窒。
他强忍心绪，接过妖丹，飞身离去。
见他的背影消失，宋冉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一口鲜血喷出！
林婉服过妖丹，重焕生机，更有万年法术傍身。
她欣喜异常，一把抱住时逾白。
“长舟，以后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时逾白身形一僵，不由想起宋冉抱着他笑，口口声声唤他南星的模样。
他不动声色拉开林婉，温声道：“你身体刚好，好好休息。”
说完，他转身离开。
林婉看着他的背影，脸色愤然，死死握拳，而后施术消失原地。
宋冉失了妖丹，法力全失。
小妖端来一碗药上前：“主子，你何苦这么傻，没了妖丹，往后不知会有多少人来欺负咱们。”
宋冉虚弱一笑：“涂山一直与世无争，不必忧心。”
话虽如此，可小妖却红了眼，悄声流泪。
宋冉见此，安慰她道：“我已在妖丹上施了禁术，随时能够取回，别怕，无人能伤你们。”
话音刚落，一只受伤的小狐妖从殿外跑上前急道。
“主子，山下不少人围上涂山，正放火焚山，不少幼狐都被抓了！”
第十章 你终归不是南星
宋冉手中药碗砸碎在地，眼底顿红。
她正欲起身，可刚站起来，身体便虚弱不支，一口鲜血又吐了出来。
这时，一阵大风忽起，一红影闪现来至此地。
宋冉抬眼，就看见林婉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神色嚣张：“没想到，你这狐妖的妖丹如此好用，多亏你，我才能和长舟从此携手终老。”
“大胆！”一旁的小妖就要上前对付林婉。
宋冉知她不是林婉对手，一把将她拦住，而后看向林婉：“时逾白在何处？”
林婉娇笑一声：“长舟哥哥自然是在剿灭你涂山余孽！”
闻言，宋冉愣在原地，许久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时逾白哪里是想要妖丹救人，分明是想先夺妖丹，再屠她涂山一族，以成他大道，助他飞升！
她的心顿时如受冰锥，痛不堪言。
不等宋冉反应过来，外面一阵嘈杂，紧接着，就看城中百姓拿着火把冲进洞府。
城中百姓ᵂᵂᶻᴸ看到宋冉双目赤红，满头银丝，心中又惧又怕。
不敢上前，只能叫嚣着：“杀了她，杀了狐妖！”
林婉见此，冷笑一声。
“这妖怪现在已经没有法力了，大家不用害怕。”
百姓闻言，面面相觑，一步步朝着殿内逼近，就要动手。
宋冉看着他们凶神恶煞的目光，眸色一紧：“我涂山狐族从未害人，你们为何要赶尽杀绝？！”
“你们妖本来就该死！”一人大声说道。
宋冉眸色微怔：“你们城主也是这么想的？”
人群中，林婉的兄长林谢大声道：“那是自然！”
此话就像一块巨石砸向宋冉，她忽然大笑，眼中满是凄凉。
“人啊……果然都是贪婪的！”
宋冉说完，抬手做决，眉心红光骤起。
没等众人察觉，洞府之中一个巨大的法阵顿时将所有人笼罩其中，众人顿时动弹不得。
一边，林婉想逃已经来不及，她发现自己现在根本不能再用法术。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宋冉，眼中惊恐万分：“你要做什么？”
宋冉没有回答，独自走到洞边，看着天边残月，幽幽道：“等他来。”
另一边。
城主府，时逾白没有休息，坐在书房根本无心处理公务。
他走出府邸，远远便看到涂山的方向，火光冲天。
他心下一惊，御剑而去。
等到了涂山之后，时逾白就看见城中百姓手中拿着火把和刀一个个僵硬地站在原地，林婉竟然也在其中。
宋冉就坐在大殿之上，见他赶来，目光空洞。
“时逾白，千年前你说要娶我，可你失约了。千年后，你又几次三番骗我，人怎能如你这般心狠？我真心把妖丹给你，可你呢？”
她一挥手便见无数涂山被烧死的狐族落在地上。
“他们的命便是你对我的回报吗？”宋冉双目赤红。
时逾白愣在原地，心中不由闷痛，而后解开身边一百姓的禁锢：“怎么回事？”
那人顿时瘫软在地，指着林婉。
“不能怪我，都是她让我们动的手！”
林婉不能动，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是的，长舟，是他们受狐妖控制污蔑于我，你快救我！”
时逾白听闻此话，看向宋冉：“其间想必是有误会，你快放人，不要一念之差。”
宋冉见他到现在还护着林婉，喉头涌起一口腥甜。
她强行将其咽下，走下来，看着时逾白，一字一句道：“我本真心想助你得道，免受轮回之苦，可你却要灭我狐族。看来……人妖真的殊途。”
说完，她浑身妖光乍现，脚下的阵法也在此时启动。
时逾白在昆仑修道多年，第一次见到如此凶煞噬主的阵法。
他想阻拦依然来不及：“宋冉，快住手！”
宋冉并没有听他所言，她瞳孔赤红，伸手将所有的小妖送出洞府，而后以血做咒，很快洞中结界缓缓显现。
时逾白眼神一紧，见洞中还有无数百姓。
他攥紧手中长剑，一剑朝宋冉刺去。
此时，禁术已出，妖阵已成。
宋冉眼睁睁看着那柄利剑透着刺骨的冷意朝她袭来，没入心口。
一口鲜血从嘴角缓缓渗出，她惨然一笑，抬头望向时逾白。
“时逾白，你终归不是南星！”
第十一章 锦绣繁华，南柯一梦
话落，洞中百姓忽然恢复自由，纷纷往洞外逃窜。
而此时，林婉却凄厉惨叫，就看她体内妖丹忽然离体。
失去妖丹的林婉，生命顿时枯竭，黑色长发一寸寸变得雪白，瞬时变成一白发老妪。
“不不不……”
林婉看着那血色妖丹慢慢悬浮于空中，疯了一般起身，想把妖丹重新夺回来。
只是还未碰到，就被金丹力量弹开。
她狠狠撞在壁上，吐出一口鲜血，瘫倒在地。
时逾白见状，忙飞至她身边，护住她的心脉：“婉儿。”
宋冉看着这一幕，伸手，妖丹飞落在自己手心。
时逾白看向她：“你骗我？”
宋冉握住妖丹，看向两人：“我知你们人类贪婪，只是小施手段，若你们不害我涂山一族，她何苦变成现在这样？”
“时逾白，你护了这蛇蝎女子，护了这些愚蠢大恶之人，却屠我一山良善之妖，你言修道，可天下何道是除善扶恶！”
时逾白薄唇紧抿，手中长剑还滴着她的鲜血，血色灼痛了他的眼，却仍道：“保苍生乃我昆仑之责！”
宋冉眸色一凛，握着妖丹的手心泛出红光：“谢仙师果真一身正气！我这颗妖丹，已修至半仙，我今日摧之，自陨于此，而你——戮仙灭道，休想再得正果！”
言罢，她催动妖力，将手中妖丹寸寸捏碎，金光乍裂。
时逾白脸色大变，飞身上前阻止：“住手！”
可妖丹刹那粉碎，他眼看着宋冉倒下，手中金丹碎片被风吹散。
一块碎灵落在他跟前，立时泛出红光，将他阻在原地。
而后一道光影闪现，无数画面残影出现在他眼前。
前世种种，皆在脑海中浮现。
眼前男子与时逾白生得一般无二，只是一身白袍，灼灼似月。
画面中还有宋冉出现，宋冉拉着那男子的手，唤他：“南星。”
时逾白顿时愣住了，回忆忽然回闪在他脑海中。
前世他叫路南星，长安花灯节，初遇宋冉，二人放灯游街，谈天说地，分外投缘。
后来，他教宋冉识字，带她游历山河。
纵使他知宋冉是妖，一毅然爱上她，护着她。
只是宋冉千年前渡劫重伤，一妖道趁势害她，众人拿住宋冉要将她烧死。
最后路南星以命相救，才让宋冉逃出生天。
路南星临死前，对她道：“等我，我一定回来娶你，来世，只要你穿着我送你的素雪流光裙，我便定能认出你，彼时，我们便成婚……”
“哐当——”手中长剑掉在地上，他看向宋冉，却见她缓缓闭了眼，身形已经开始消散。
时逾白刹那间红了眼：“不！宋冉！”
他奔上前，耳边却在不住回响宋冉的话：“记住，我叫宋冉，锦绣的锦，大梦的梦……”
那是他用生命爱护的女子啊！
眼看着，宋冉最后一缕身形消散，时逾白上前抱住她，却只拥住了一片虚无。
“我是南星啊，宋冉，你回来！”他吼得撕心裂肺，可回应他的只有山外猎猎风声。
我是南星啊，可是，她听不到了。
她便如她的名字一般，锦绣华梦，绚烂如斯，却不过南柯一梦。
第十二章 何为苍生
宋冉走的那天夜里，黑沉的天空下了一场大雪。
太华城中一片雪白，人们生活如旧，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涂山一片寂静，山中精怪死的死逃的逃，这里已经是一座空山。
哪怕一场大雪，也掩不住山上焦土。
时逾白颓坐洞中，里面早已是一片狼藉。
他心中很清楚，宋冉妖丹已毁，身形俱散，回不来了。
而他竟亲手害死了她，明明前世，是他拼了命才将她救回来的啊！
“天意弄人啊！”他喃喃出声，看着地上的长剑，上面还沾着她已然干涸的血迹。
时逾白恍然站起身，将倒地的东西扶起来，将洞中清理干净。
一切好像都恢复了从前的样子，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在地上捡起一件衣袍时，他的手还是止不住颤抖。
宋冉曾说要帮他做几件衣裳，如今衣裳还没有做完，人却已经不在了。
他紧紧抱住那件衣衫，上面似乎还有她残留的温度。
洞中寂静的可怕，天地间似乎只能听到他一人的声音。
时逾白无法想象，在宋冉当年失去他之后的千年中是如何过的。
她一定很孤独，却又执着的要等他转世，迟迟不肯升仙。
好不容易等到了他，可是他却没有认出来她，她说的对，是他食言了。
“宋冉，明明说好了的，只要你穿上一件素雪流光裙，我一定会认出你来的，可我没有做到，我把你忘了，我怎么能将你忘了呢！”时逾白拿着那件衣衫，终于再忍不住落泪。
洞府之外，寒风凛冽，伴着一个男人的哭声，如一匹丧偶的孤狼在月夜孤鸣。
说是渡情劫，时逾白曾以为，找个凡人女子渡情劫是天经地义之事。
可是他不知道，情劫乃是天命安排下的，他的情劫，从头至尾，只有一个宋冉。
宋冉走了三日了，这三日时逾白在洞中待着，寸步不离。
世间之大，可唯有这里，还留着宋冉的气息。
他既能转世，那宋冉也能转世，她能等他千年，那他便可等她万年！
“师兄！师兄你在哪？”谢长吟的声音忽然远远响起。
时逾白眼神微动，却没有应声。
半晌，脚步声传来，谢长吟在洞府中找到了他。
只是见他一身狼狈，谢长吟大惊不已：“师兄，你没事吧？师父让我下山祝你！”
时逾白靠坐在石壁上，恍若未闻。
谢长吟有些着急：“师兄，那狐妖已经修至半仙，你错手杀她，有损仙道，为今之计，只有去寻灵山仙师，让他帮你渡化。”
可时逾白只愣愣看着他，苦笑道：“长吟，她说的对，我护了苍生，没护住她，大恶之人，与大善之妖，我们为何除善扶恶？”
所谓苍生，又何为苍生？
莫非只有人为苍生，岂不知世界万物皆是有灵，人有恶者，妖有善者。
岂能只因妖强人弱便枉顾妖灵！
“可……”谢长吟一时哑然，沉吟半晌，只得道，“师兄，别想这些了，我们还是早些去灵山吧！”
时逾白摇头：“我哪也不去，就在此处等她回来。”
第十三章 黄泉
外面寒风刮过，洞里只能听见一阵呜咽之声。
第二日，谢长吟睡醒，洞中已经空无一人，只听见洞外有声响。
他走出洞府，便看见时逾白将山中被烧死的枯木杂草清理出来。
“师兄，你这是做什么？”谢长吟走上前，想阻止他。
他师兄乃是未来要接手昆仑山的人，怎能学樵夫在此伐木种田！
时逾白并不理会，只是淡淡道：“若宋冉回来，看见涂山生灵涂炭，定然会不开心。”
谢长吟眉头紧蹙，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他拉开时逾白怒道：“师兄，你是被那狐妖迷了心智不成？她只是你一情劫，只要过了这情劫，你便能成仙，才能得大道，护众生啊！”
狐妖这样的字眼，像针扎在时逾白心头，隐隐犯疼。
从前，他总说人妖殊途，可苍生为道，万物存在都是天理，妖能成仙，人亦能成仙，仙也能成魔化人。
天道轮回，分明万物共通，根本没有殊途之分。
可他倒如今才明白，他口口声声替天行道，却忘了，没有人能替天，更无人懂天道。
“长吟，你走吧，不用管我。”时逾白也不想再起争执。
可谢长吟却是气得脸色发红：“师兄，你可记得师父说过，如若此次渡劫不成，你便万劫不复！”
时逾白背影微怔，却是笑了，跟着眼眶也微微泛红。
他沉沉叹了一口气，看着谢长吟，却道：“我不怕万劫不复，只怕等不到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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