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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过后，笙城电视台少儿频道即将推出一档节目《诗书之美》，这档节目根据历代文学经典中选择名篇改编而成，请小演员来演绎，每集讲述一个故事来为观众介绍古代文化知识，让孩子们了解古代的服饰、饮食、教育、制度、风俗，感受古代的人文风情。
知晓过去，才能更好地去往未来。
第一个故事选自先秦的《诗经·野有蔓草》，需要一男一女两位小演员来表演。
温跃作为节目编剧，也要参加小演员们的试镜，边搓手跺脚边感叹着春寒料峭。
到现场没多久，很快等来了节目组聘请的特别顾问。
他戴着眼镜，穿着灰色大衣，双手提着几杯咖啡，微笑着向她点头。
“齐老师，感谢支持！”温跃站起身来迎接，把改了十几次的剧本拿出来给他看看，“这是《野有蔓草》的剧本，请您看看。”
齐年把咖啡递给她和选角导演：“温老师，客气了，这是我女朋友托我带给大家的咖啡。”
《野有蔓草》是一首讲述先秦时一男子在郊外邂逅一位美丽的女子，因此感到欣喜愉快的诗歌。
全诗优美简洁：“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在温跃笔下，这首《野有蔓草》也发展成一个有趣的小故事。
在某天雨后的清晨，小牧童来到郊外放羊，野外芳草鲜美茂密，小羊羔在欢快地吃草，小牧童躺在草地上吹竹笛，忽然听见一阵美妙的歌声在与之相应和，他循着歌声找过去，发现溪边有位可爱的姑娘在洗衣服，她的眼睛美丽明亮。小姑娘告诉小牧童，自己家也养了只羊，它的头上有黄色的斑点。小姑娘问小牧童他的羊儿长什么样子？小男孩要把自己的小羊羔抱过来，却发现小羊羔早已跑不见了，不远处的乡村炊烟袅袅，村里有户人家的大娘大声喊道：“谁家的羊偷吃我菜园子的菜，快来抱走！”小男孩不好意思地笑了，不舍地向小姑娘道别，拍拍脑袋跑去村里抱羊啦。
而齐年的任务，就是帮温跃审稿、在每集故事的结尾处撰写一段总结语，来升华主题。
齐年写道：“蔓草、零露，是借物起兴，渲染了美好纯净的氛围，儿时小牧童与浣女姑娘的偶遇与欢笑，更为率真可爱。一见到你，自然而然便心生欢喜。《野有蔓草》将那种朦胧纯真的情愫表现得真切动人、清新隽永。遇见美好的人，心向往之，实属人之常情。”
面试了一个上午，居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晏怀词带着小俞心过来试镜。
来面试的小演员都是各所小学推荐来的，晏怀词陪着小俞心在排队等候。
“没查到晏俞心的名字，你是哪所小学推荐来的？”选角导演的助理将俞心的名字输入电脑查询，但没查到相关的记录。
助理将俞心拦在门口不让她进去，小俞心撇了撇嘴，都快急哭了。
听到外面的声响，温跃和齐年决定走出来了解情况。
“她就在名单上。”温跃快速翻阅了纸质版的小演员名单，果断地下了结论。
晏怀词听到这句话，神色变了，瞳孔霎时就放大了。
小俞心听到自己的名字，表情瞬间阴转晴了。
“她不在！”晏怀词立马否认道，“她不在名单上！”
“小晏，”齐年接过小演员名单，用红笔把“晏俞心”的名字标记出来，展示给晏怀词看，“小俞心的确在名单上。”
“哥哥，你怎么了？”小俞心有些担心地拽了拽晏怀词的袖子。
“去吧，俞心。”晏怀词轻轻地拍拍小俞心的头安抚道，“哥哥没事。”
温跃拉起她的手，带她去更衣室换衣服表演。
“她真的在名簿上。”齐年有些心痛地叹了口气，“所以，你是为了保护她。”
晏怀词沉默了。一定是今天气温太低，他有些恍惚，刚刚出现幻觉了。
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在发抖，一如当年。是的，当雁雁告诉他自己就是钟雁怡时，他又是高兴又是害怕。因为雀门接到的名簿上，有她“钟雁怡”的名字。
可惜当时并没有祸不及家人的规矩。
如今雀门早已不复存在，封建王朝早被推翻，他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你还记得昀观先生么？”晏怀词再度感叹造化弄人，“他是雁怡的舅舅。”
齐年确实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昀观先生是父亲为念之和愈之请来的授课先生。
公子卿作为雀门门主，曾在雀门最早的一卷暗杀名簿上，看到了当朝经学博士方昀观的名字，还有其胞妹方晴观。只因方昀观为人刚正不阿、不善奉承迎合，其思想前卫，与当朝的守旧派意见相左，所以守旧派便认为他离经叛道、向圣上多次弹劾抨击他。
可怜方昀观之前还是齐家两位公子的老师，受人敬仰，降罪后累及家人、命运凄惨，据说最后死于非命。
而方昀观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便让妹夫钟济时，也是他昔日同窗好友带着妹妹晴观、外甥女雁怡和静怡赶紧坐船前往南海避难。
钟济时隐姓埋名，跟着乡里的郎中行医问诊，以此谋生。
只是道貌岸然者心有余悸，害怕所谓的“方氏余孽”卷土重来，卧榻之上难以安眠，所以就通过雀门布下了悬赏令。
有婢子忠心护主，就有婢子卖主求荣。乱世中，有人为了信仰将生死置之度外，有人抛却良心，认为良心哪有温饱富贵来得重要？方晴观的下落终究是被婢子以十两碎银泄露出去。
当然了，泄密的人，又怎会有什么好下场呢。
“时隔多年，雁怡一家的名字再次出现在雀门名簿上，”晏怀词眼里有了泪花，“我盼了那么多年，希望她留在我身边，可是我怎么为了让她留在我身边、冒着随时被发现的危险？不如离我远远的，就算死，不要死在我跟前。”
他就赌，尽管齐相的眼线遍布天下，但他好歹不会对亲生儿子监视设防。
的确如此。
雁雁也答应过自己，只要任务还在，她就一定会努力活下去。到最后，竟是雁雁食言了。
“可是我后悔了，若我知道再也不能见她一面，我绝不可能放她走。”晏怀词扭过头去，他压抑在心里的话终于说出来了，好像心里畅快了不少。
深爱一人，思之慕之，不必厮守，不必挽留，不必表明心意，也不必给予承诺。
原来自己早就忘了，自己爱的初衷只是希望她平安。
立春过后，笙城始终不见回暖，隔壁几所兄弟城市都调了大量的防寒生活物资，一卡车一卡车地陆陆续续运往笙城。笙城的江河依旧是结冰的状态，冰雪何时能消融，迎来艳阳高照的春天？
晏怀词一直回想着齐年的话。
“小晏，你亲自告诉她吧，她该知道你曾为她付出的一切。”
晏怀词手臂上旧伤未愈，又出现了新的血痕。
他知道，越是执着于求而不得的爱人，便越容易深受其害。
他和苏屏约在笙城的芳庭山相见。
“这座城、这座山是出于我的执念为你而建，如今我的执念难以为继，才会给笙城带来这样漫长不散的寒冬。”晏怀词看着笙城绵延不绝的冰雪，看着那些因严寒而无辜受苦的人们，心中也有歉疚，只是他始终要强地不肯承认。
“当初，我怕你待在我身边不安全，所以才让你去漠北的，毕竟镇远将军身边更安全。我本生于乡野的三口之家，虽不富贵，但平淡和美；是齐相，因为我和病逝的齐愈之长得相像，所以将我带到相府做个替身傀儡，我痛恨他让我与父母离散，甚至以我父母相要挟，让我替他卖命，我便派你刺杀齐念之作为报复！”晏怀词一五一十地事情的始末讲给苏屏听，“你的舅舅方昀观先生，是我和齐念之的老师，因其思想前卫冒进被当朝权臣排挤迫害。你知道，雀门的使命就是暗杀，诛杀方氏余孽，你居然也在名簿上。”
“我很幸运，前世能有你相护。”苏屏听完只觉得唏嘘，“如果没有公子，世上早就没有雁怡。谢谢你。”
“我想告诉你，我不想你离开我，更不想你含冤而死。我，从未想舍弃你！”晏怀词眼含热泪，他看着眼前的苏屏，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前世那个机警灵敏、神色清冷的雁雁来。
眼前笑容明媚、目光温和的姑娘，她有着从容安宁的生活，她不必再担忧未来、烦恼过去。这不是正是他渴望见到的吗？
公子卿是一介凡人，也有着最平常的喜怒哀乐，只是世间千千万万可怜人中的一个。他该被善待与劝慰。
“我想知道，当初你为什么宁愿背叛我，也要替齐念之赴死？”这个问题困扰了公子卿很久很久，他渴望知道答案。
“公子觉得，仅凭短短三个月的缘分，当然不值得我牺牲性命去保全，但我保全的不是爱人，是国家的将才！我曾多次在茶馆酒肆里听说书人说起镇远将军的英勇事迹。”苏屏几乎无需犹豫，便解开了公子卿多年的疑团，“原是一介文弱儒生，也有入仕进谏、施展抱负的理想，却因心系天下百姓，甘愿投笔从戎，前往漠北平乱。这样的人，可光明磊落战死沙场，却不可被奸佞小人所误。”
晏怀词回想起来了，在第一次和她相见的酒馆里，她曾听着说书人的故事，微微一笑、若有所思。说书先生当场讲的并不是什么绿林好汉的江湖风流，也不是才子佳人的风花雪月，是一位将军的传说，讲述他如何破阵杀敌、负伤流血仍旧谈笑风生，被困城里、却依然给老幼妇孺讲笑话、还开设书斋给孩童授课讲学。
正如她写给自己的《谏公子书》所说：若毁国之利器，虽苟活，必有悔。
“答案早已揭晓，是我浅薄，不肯接受。”晏怀词不由得感叹。
“不，我该谢谢公子，将对雁怡的怜惜，延续到了这座城里。”苏屏知道，建这座城，守护了乱世里无家可归的人，公子卿此举也是大爱。
“爱不是生命的全部，但请相信，爱会贯穿生命的全程。此生，你有很爱自己的父母，有很赏识自己的恩师，有并肩战斗的同事，有很荣光的事业和灿烂的前程，未来也会有相携一生的爱人。爱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就算还没发生，也值得我们期待。”苏屏认真地与晏怀词对视，“我无法欺骗你、假装那是爱情，但我愿意成为你的亲人与朋友，我愿意守护你。”
她张开怀抱，主动上前去拥抱晏怀词，将他揽入怀中，摘下棉手套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他双眸紧闭，两行滚烫的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滴落在他的大衣上。
“屏屏，我很爱你。”晏怀词缓缓睁开眼睛，他忍着心口的绞痛，微笑着看着苏屏，“早在上辈子第一次见你，我就爱上你了。如今，我终于可以把没来得及告诉你的话说给你听。”
苏屏又取出一张明信片，递给了晏怀词，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几句诗：“我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既然钟情于玫瑰，就勇敢地吐露真诚。”
这是汪国真先生的诗歌《热爱生命》。
“愿你能开始一段崭新的人生，即使爱而不得，也学会接受遗憾。从爱一个人，到热爱生命本身。如果不能，也没关系。我不强求你一定要放下执念。我明白，既成执念，哪有那么容易放下？”苏屏摇摇头笑道，“ 毕竟因我而起，我愿意虔诚地发愿，与笙城共进退，你的劫数应该由我来承担！”
苏屏将自己的玉牌取下来，放在晏怀词手心里。
出发之前，唐福禄在花盆里挖出来唐爷爷的字条：玉。
铸刻玉牌之前，公子卿就已经将数十年的精魂寿命都倾注进了玉牌里，以求她无病无灾、无忧无虞，可安固魂魄。
本就源于他，便该归还给他。
苏屏手脚霎时变得寒若冰霜，吹一口气，就能从绣口里吐出雪花来；手指触碰到的地方，就能点水成冰。
她一边冷得直哆嗦，一边若无其事地笑嘻嘻：“我体质好，耐寒！这本事真不错，等到了夏天，我就可以自己制冰了！喝冷饮想加多少冰块就加多少冰块！”
“你真的没事吗？”晏怀词又要为苏屏担心受怕。
此时，晏怀词既是感动又是惭愧。
她真诚入微地体谅着自己，愿意牺牲自己，这既为了生活在笙城的人们，也是为了他。
“话说，易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都不记得了，你再教教我吧？”苏屏话锋一转，聊起了传闻中十分厉害的易容术，她确实已经忘记了，很多所谓愉快与不愉快的事情。
“你就不怕我把你易容成别人，就不再帮你变回去了？”晏怀词破涕而笑。
“那你会吗？”苏屏看他能笑出来，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也和他开起玩笑来。
“会，”晏怀词毫不掩饰他的私心，之后又停顿了一会，最终割舍掉了这份不舍，“所以我不教你。”
他曾无比疑惑：真的会有吗？真的会有人在乎你的执念，在乎你年少荒唐的梦吗？不是批判，不是嘲笑，是真正的尊重、关切与体谅。
原来真的存在。原来真的会有人在乎自己的感受。
今天的晏怀词真是小哭包。
他的胸口轻轻颤抖着，有一股热气从心底升腾而起，从死水微澜中冒出两三颗气泡，不算生机盎然，但也不再是生意阑珊。
仿佛听见了江南早春二月燕儿的呢喃。
笙城气温在慢慢回升，过不了几天，芳庭山又会满是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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